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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反骨(1 / 2)

裴府西楼阁,暖房。日沉西山,天渐暗下来。暖房前面是一片十米见方的院子,四面围着牡丹花圃,此时花叶皆凋零,景致肃杀。屋内的蝴蝶兰却开得极好,陈夫人裹着厚实的大毛氅衣,一身鹅黄绫子,屈膝坐在炭火炉子旁,手头盘着檀香珠串。前些日子发了场热病,磨坏了食指上的甲,上头杏色蔻丹落了个残缺,尚来不及补,此时拿一株花梗在手头,显得人愈发的羸弱。比起她的迎风消瘦,一旁的裴照川,却如青云之松,卓然挺阔。陈夫人掐着手头的花梗。于他们母子而言,这般静静共处一室的辰光,太过难得了。裴家的子孙,仿佛自出生起,就打上了要与家人亲族背离的命运烙印。映山是如此,照川也是如此。从前照川还小,还由她在身边照顾着,不过八九岁,便又被送去了云疆,赴了同他兄长一样的路。他走得太急太仓促了,她对幼子的记忆,便也跟着停在了他八九岁的时光。什么时候,照川也长得这样高,这样挺拔了。比起他的哥哥,还要有余。陈夫人垂眸看着手里的花,将它们重新插入了广口瓷瓶之中。她极一生之力,供养出来这样一双贵子。陈夫人抬头,裴照川立在簌簌的飞雨之中。墨绿色的袍衫随风而动,即将湮灭的天光在他身影之下,沉入无边无际的地线。她的一双儿子。一个,峥嵘一生,却在盛年之时平白断送了性命,另一个,如今好好地站在她眼前,心却不知道,也葬去了何处。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恨极了那个女人。“你倒长进了。”陈夫人开口,端起案上凉透的茶盏,“回京这么久,竟是不知道同父亲母亲问一声好,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裴家?”裴照川并没应声。“木头似的,只晓得远远站着,谁罚你了?还等着人赐座?”女婢迅速地抬了圈椅进来,裴照川垂眸,那椅子安在陈夫人身侧,案上的茶盏笼着水烟的香气。这是母亲亲自为他泡的一盏桔梗。“孩儿知错。”他坐于母亲身侧,却并未饮茶。他自知今日是来受过的,这盏中的茶水,无非是在盛怒来临前,保全他体温的手段。帘外秋叶有影。母亲的面容就融化在这朦胧的影里。“你就没什么要同为娘说的?”裴照川的手搭在膝上,乱影落在他指尖,他张了张嘴,平声道:“还请母亲明示。”“明示?”陈夫人笑了一声,竟有些怔然。裴家一向被规训得好。百年来追随后梁皇室的后果,便是家不像家,血肉与血肉之间,规矩和体统铸成一道牢,永生永世地将裴家的人困于其中。母与子,竟还要用“明示”这样沉重的词。她喉咙里叹出一声,却是拿捏过的力道,落出口来,几不可闻。然而。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在自己面前,尚且眉眼低垂,不曾松动过一分。在那个人面前,又会如此礼仪生疏,规训自己吗?“你敢为了她入元都派,连性命都要交付出去。”她五指收得极紧,喉中涌上一道辛辣之气,“却不敢在为娘面前,提她的姓名吗?”云母屏风掐断茶盏之上那道冒着热气的香影,炉上热着黄酒,地龙烧得极暖,裴照川却觉得极冷。他低眼,握于双膝的手指关节发白。“与她有何干系。”他沉声,唇齿之间漏了一气,是疼的。“孩儿自作主张,娘亲不满,罚我便是。不用牵扯无辜之人。”“与她没有干系?她无辜?”陈夫人搁了茶盏,喉咙一哽,又飞快地翻着唇齿道,“是你上赶着轻贱自身,上赶着为她卖命?”“映山在时,我就曾百般告诫,无论裴家是何处境,仇红于我们,是味再毒不过的毒药。”她声音不大,但字字真切,如刀割。“映山用她,捧她,那是时局所致,你分明清楚。裴家早并非旧日威望,要重新立足,取信于皇帝,亲她用她,不过是权宜之计。”陈夫人偏头,摁在额发的食指发着狠颤,“只是你们啊,到底是赤子之心,把戏当了真。”裴照川坐着,只字不言。诚如母亲所言,于整个裴家来说,仇红的确是味毒药。

从前,为裴家所用的时候,式微的裴家要靠这一味毒到极致的毒物浸入骨髓,以毒攻毒方可回光返照。后来,等到裴家借着这毒性的狠劲恢复元气,这味毒却成了裴家的催命符。于是害怕、畏惧,又渐渐地生出杀意,妄图除之后快以自保。按母亲的筹谋,戏应当唱到卸磨杀驴这一码。只是没料到,兄长与仇红同生共死,情分已难说清,宁可一退再退也绝不抽刀伤她分毫。“映山死了,还不够吗?你硬生生也要把自己搭进去?”也没料到,裴照川自己也重蹈覆辙,死心塌地,不肯动她半分。仇红是他们的孽。陈夫人却不能容忍这孽,再祸害裴家一丝一毫。她深吸一口气。“万夜营起于她手,兴于她手,陛下向来重她,又为何平白横刀夺爱,又将它推向你的手中?这便是再直白不过的警告。”“皇帝要你们离心。”“你是装糊涂,还是执迷不悟?”她声音很细,几乎融进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眼睛却发着比雨更烈的潮,“元都派你要政斗,为她站上满手血腥?娘不许。”“你这条命是为娘给的,是整个裴家给的,如今却要拿这条命,整个裴家,为了一个女人去搏?”她越说越痛心,喉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辛辣之气,逼得她唇齿发颤,“你要连这些都不顾了吗?那你的妹妹,隽柳,她还那么小,那么年幼,如今才刚过十六年纪你忍心日后,她若遭此牵连,从此受尽折磨苦楚,万劫不复?”这话不见血,却叫裴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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