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遗体美容室,虽然地方小,只配备一位遗体美容师,但工作能力十分优秀”
陆炡瞥了一眼窗户,停下脚步。
两张操作台摆在房间中央,其中一张躺着一位女童。
身上穿着明亮鲜艳的寿衣,发黄稀疏的头发扎成了两根麻花辫。
——幼女溺亡案的受害者。
知道这起案件让地方检署遭受闲议,主任表情变得严肃,话间显出专业:“我馆接到遗体不敢怠慢,尽可能还原女孩生前的模样,给她的家人和大众一个交代”
救援队几乎抽干了河流,尸体打捞上来时已经肿胀得难以分辨。
对于溺亡的遗体入殓需抽干液体,整个过程必须谨慎小心,避免水流冲破皮肤。
如今能被处理成这样,可见这位入殓师的专业性确实没得说,林景阳小声感叹:“真是厉害”
但吸引陆炡的并不是遗体,视线顺着那只持着化妆刷的手上移:黑色马甲制服,白色立领衬衫。露着的半截脖子,皮肤冷白,诡状的刺青符号如水墨画铺开。
形如水墨画在这里并不是褒义,而是刺青师的技艺实在有限,颜色扭曲着洇出线条,难以堪称美观。
再往上,垂着的眼睫,以及眼角那块疤痕。
与两个小时前在墓园门,拿点着的黄纸给他点烟的男人模样重合。
陆炡唇角微敛,错不了,是他。
见他似乎有兴趣,马主任凑到跟前介绍:“他师傅老廖,以前是我们这地界的‘出黑’,后来癌症走了。末了把小廖领到了这里,正巧那会儿馆里缺人,赶上政策给他办了个资格证,暂时就”
略过长篇大论,陆炡问:“小廖?”
“哎对,姓廖,叫廖雪鸣。”
说着,马主任从窗户招了招手将人叫到跟前。
廖雪鸣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甚至脸眨眼也是缓慢的。他似乎不习惯抬头看人,微微驼着背,视线落在检察官胸前的铭牌。
见廖雪鸣像个木头桩子杵着,马主任连忙赔不是:“这孩子进社会早,没读过什么书,事儿上不太懂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和陆检问声好啊——”
陆炡眼睑微垂,透过被三百度凹透镜缩小框住的视野,看清他那张阴郁寡淡的脸。
实际相貌比想象中更加年轻,也更加不知礼数。
竟摘了手套不做任何消毒措施,直接将那只刚替往生者入完殓的手伸向他。
空气骤然安静,马主任下意识抬手劝阻,刚吁出个短促的音节,听见检察官平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手最少消三次毒,再来碰我。”
随后绕过廖雪鸣往前走去,主任两条粗短的腿倒腾得快了些,不忘侧身拍了下廖雪鸣毛躁的头顶,不满地“啧”了一声。
意思是廖雪鸣又惹麻烦了。
对于廖雪鸣来讲,惹麻烦是稀松平常的事。
刚到殡仪馆时,马主任响应地方政府政策给他弄了个名额,写份推荐信面个试,即使没殡葬方面的职业技术学历,也能批个证下来挂靠在这里。
可没想到廖雪鸣文化水平太低,被面试官被打回来的理由是:应该先完成文化扫盲任务。
后来折腾一番总算挂了证,刚工作不就又捅了篓子。
前些年殡仪馆资金短缺,还没引进3d打印技术。对于面部缺失需要特整的遗体,硅胶皮和黏土来补。
子女觉得不像,不满意,必须想办法还原成照片的样子。
结果廖雪鸣的一句“发现老人遗体的时间太晚,无能为力”无疑火上浇油,惹得一家把殡仪馆大厅柜台的骨灰盒砸得稀烂,抵用了他半年的工资才填上窟窿。
再到后来廖雪鸣不说话,整日‘死气沉沉’,又被上级视察的领导指责“这个年轻人不蓬勃朝气,不积极阳光”,差点丢了好容易得来的岗位。
麻烦之事,拔来报往。
现在又添了一件。
像是按照既定程序,第三次机械地挤上消毒液的泡沫,手指已被搓得泛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