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都压不下去,将盖着的蓝色布料高高支起。
听法医描述,她的腿骨已经被按折,又扎入肉里。
逮捕凶手,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
杀害恩和的罪犯,是大使馆的男性随员,与她有过一段工作上的合作。
到这里,我要补充一点关于恩和父亲的信息。
父亲年轻时因政策补助被调到外蒙,工作、成家、养育在这里将近十五年。
后来因心脏问题劳累猝死在办公室,母亲继续抚养兄妹长大。
恩和死后,她的母亲在巨大的悲痛中挺着一口气,等待检方和警方的结果。
两个月后,终于第一次开庭。毫不意外地,刘被判处死刑,又提起上诉。
等待二审前,我终于第一次见到恩和的哥哥,苏和。
与恩和的描述别无二致,长相确实像妈妈多一点。
他沉郁寡言,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内敛。
实不相瞒,那时我是有一点讨厌他的。我感觉他并没有同恩和一样重视这份血缘关系,也许在华国的生活更适合他。
直至那件事的发生,让我意识到苏和像他名字的含义一样:如银斧头般坚韧锋利。
——苏和私自解剖了恩和的遗体,被警方拘留扣押。
同时我们也等来了另一个噩耗,宣判之时恩和母亲在我身边晕厥倒地。
——犯罪者刘,因有精神问题,被宣判无罪。
是的,无罪。
并且遣返回国,接受治疗。
而被害者的母亲,拖着病弱的身躯都未被医治过。
我和恩和的母亲,选择上诉。
终审宣判,未改。
恩和的母亲再次晕倒,被送去急救后,无力回天,与世长辞。
判决下达后的第七日,也就是母亲的头七那天。
苏和被拘留所放了出来,他瘦了很多,胡子也长,脸是灰色的。
即便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苏和也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我说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打不通的电话,不回的消息。让我生出愤怒的力量:恩和只剩我自己了,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我拿起笔,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报道,屡屡被报社拒绝。
有一个刚刚成立的小报社,接受了我的投稿。可还未刊登印发,因税务合规问题被查封取缔;我仍没有放弃,用个人账号在社交平台发布案件的详情,宣判的疑点,但皆被封禁。
就这般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得知苏和已回到华国的那天,我彻底战败了。
像逃兵般烧毁了记者证,把我的、恩和的理想和信仰付之一炬。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最终落脚在现在生活的地方。与我爱的人结婚,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我总是梦到恩和的笑脸,下一幕是被害时的模样。
我总是从噩梦中醒来。
但今天,我也许真的从噩梦中醒来了。
犯罪者刘,受到了惩罚。即使脱轨于法律匝道,可他的的确确受了迟到二十年的“死刑”。
而如今一个问题犹如利剑悬在我的头顶。
苏和的做法,我到底该如何看待?
文章写到这里时,两个孩子在院里玩累了,躺在我身边睡着了。
哥哥紧紧攥着妹妹手。
我想,假若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妹妹身上。
我不会让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身为母亲会先行一步,尽管这不是一件好事。
——法律之内,应有天理人情在。
我常常对这句出自戏剧《安提戈涅》的台词,陷入深深地思考。
而这也是我对苏和最后的祈愿。
正如《安提戈涅》的作者索福克勒斯,在其中所说:
人的生活不管是哪一种
我都不能赞美它或诅咒它是固定不变的
因为运气时常抬举又时常压制那些
幸福和不幸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