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发凉,薛氏八成是通过他的关系打点了行宫中人,结识了这个异国俘虏。
长宁侯已经猜到,并不想迁怒,也不羞恼,甚至眼里含着戏谑的笑,像一尊傲慢的神袛,高高在上地俯视卑微猎物。
微云玦被这种永远胸有成竹的样子激怒,滔天仇恨湮没了她的心智。战败被杀的父王和殉情的母妃,还有无数被俘虏到中原王朝奴役的部落族人……离丧和血雨落在心头。亡族的公主唯一执念就是报仇,手刃眼前这个带来无尽灾难的男人,奈何做着最下贱的劳役,连接近贵人的机会都没有,无意搭上侯府的宠妾让她欣喜若狂,今日就是孤注一掷的尝试。
“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吧?”
脚下的女子不甘又怨愤地盯着他,默认了这个结论。
“让我猜一猜,薛氏胆子再大也不敢让你带着狼在天子行宫乱窜,必然是叫你等在三郎居住的地方周围,或是趁他出来时,或是夜里闯入院内吓他。”
徐鸣琅端着茶水润了润嗓,继续懒洋洋地推测:“你等在那里时恰好遇到传话的琴奴,以为他要来见我,遂心生妄想,一路尾随他,试图到时攻击本侯,没想到琴奴撒谎,机会又成泡影,所以怒而欲害我儿,对吧?”
杨帆在一旁听着,又惊又怒,这该死的俘虏竟然用心如此险恶!他抬脚又发力狠踢了几下,沉重坚硬的军靴落在柔软的小腹上,微云玦顿时喷出一口热血。皇帝也是一脸冰霜,恨不得叫人立刻把这女子拉下去凌迟。
徐鸣琅作为当事人最平静,甚至抚掌叹息:“蠢呐!能隐忍筹谋这么久,还搭上了我家爱妾的线,却一时激愤导致暴露。”
“……”
“不过本侯好奇的是,薛氏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甘心供她驱使?”
微云玦见无论是爱子遇险还是内宅倾轧的丑事都无法激到这位冷心冷肺的杀神半分,而听说自己陷入被刺杀的阴谋对他而言更像一个笑话,毫不在意,她也逐渐从怨怒绝望到麻木,冷冷回答:“她说事成之后就把我带入侯府放在身边调教,找机会引荐给你,必然能得垂青,因为你曾经很喜欢一位番邦舞姬。”
变成枕边人后,自然可以找到机会刺杀这个男人。
长宁侯今夜第一次拿正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付之一哂。
“你虽然也是美女子,可是皮肤粗糙发黄,腰不够纤细,不如那位舞姬,你这样的本侯看不上。”
“……”
驯兽女被带走处死,久不说话的天子忽然打开了八卦的阀门:“玉郎!这薛氏莫不就是引得你和长公主大闹一场的扬州名妓薛意匀?”
他的爱将没有摇头,那就是承认了。皇帝如发现什么惊天大趣闻一样呵呵直笑。长宁侯俊丽风流之名传遍天下,他有一个爱救风尘的毛病,有事没事就往内院搜罗各地的花魁艳妓。这个薛意匀听闻是淮扬第一瘦马,据说花轿抬进门的时候端慧长公主都嫉妒她的容貌,大发雌威与驸马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回了公主府至今未归。
“玉郎啊玉郎,这回可闯祸了,看你怎么和长姊交代——”
皇帝幸灾乐祸,长宁侯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而复杂的神情,可怎么看也不像心虚。
皇帝还以为他强装镇定,笑得更微妙。
徐鸣琅干脆抬手捂住天子的耳朵,义正辞严地说:“主上身为人君,怎么如此热衷探听臣下的风流韵事,这可不好,快改了吧!”
皇帝一掌把他按倒在玉簟上,两人衣袖交握,罗带纠缠,温热呼吸喷在彼此的皮肤上。
阮旻顺势抽出他永远别在腰上的折扇,轻轻抽了一下那富有弹性的臀部,笑骂道:“臭小子,你越发反了!”
徐寒玉不怕他,抓住那只作恶的手,挑眉而笑。
两人闹了一会,仿佛回到了少年青葱相伴的岁月。可有两件事萦绕在长宁侯的心头,他在等皇帝开口。
天子的念头其实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见到这位三公子本人后算是彻底坚定下来。然而回头看到少年相伴至今的最钟爱的臣子露出那种神情,他也额角突突发疼,无比心虚。
他侧过目光,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寒玉,你二姐怕是要不好,朕……朕和你说过的。”
意料之中。
可是徐鸣琅那颗久经宦海沉浮的心依然刹那悲恸,不能自已。
他从小父母双亡,和两位胞姐相依为命,她二人先后嫁与帝王家,长姐为中宫皇后,诞育太子时难产身亡,因此天子又纳二姐为贵妃,前年开始缠绵病榻,熬到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寿限将至。
二姐生下的两位公主也是体弱多病,襁褓之中就撒手人寰。
长宁侯痛苦闭眼,徐氏女仿佛遭受上天的诅咒,在深宫之内注定凋零。
天子无比怜惜他,抚着爱臣的后背许出今日第二个诺言:
“玉郎,你永远是大周和朕的椒房贵戚。”
这温柔诺言是安慰,更像一种不祥的宣判。
年轻的车骑将军唇角绽出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