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点迟绽的嫣粉稀稀落落坠在梢头。
孙大夫止步,万嵎知他是有不便广言的话要嘱咐,亦停了下来。
“按照礼数,为医者并不该过问此事,但老夫还是想与将军交个底,来日问诊都方便行事些。”孙大夫面色稍有迟疑。
“先生有话便说。”万嵎一手扶着门框,心下略微生出丝丝不安。
孙大夫捋捋胡子,淡淡问:“若到时候二者不可兼取,将军欲舍子嗣,还是欲舍夫人。”
万嵎指节倏然收紧,神色沉郁,半晌方问:“不可不舍?”
“生死由命,非人事所能改。橘杏之下俱是凡人,妙手亦难回春。”孙大夫轻叹一声,“罢了,将军就当老夫愚钝,不必将此话放在心上,还是多多善待夫人吧,男子怀胎十月也是不易。”
纪殊迟迟未醒,却不再梦呓,体温渐渐回暖,额角还冒出了些细汗。万嵎差丫头们将多余的绸被收起,又亲自喂他喝下了半碗筒骨浓汤熬制的稀粥,看他睡相还算安稳,才稍稍放心些。
第二日万嵎起身时,纪殊仍在睡。寅时三刻苍苍蒙蒙,墨黑天色中泛着些许兰青。
因许鹤逝世,吏部秉圣意宣读了一系列官位调动,原先户部左侍郎李代接替许鹤礼部右侍郎之职,虽明面上左右侍郎品阶相同,实则权柄分配上右侍郎为从三品,左侍郎为正三品,故为降职;而循圣诏入京的赵琮名正言顺接替李代之职,出任户部左侍郎,因提刑使亦是正三品官阶,故为平调。
早朝过后,文武众官便一同赴城门为许鹤送灵。许鹤生前秉持中庸之道,一身正气,在朝中人缘还算不错,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到场了。观送灵队列中,赵琮与户部右侍郎张玶恩并肩而立。张玶恩年逾不惑,素与左相赵穆云交好,是以对赵琮也亲切几分,低声赞道:“赵大人果然千古贤才,圣上将你调回京中,出任此职,可见其器重。”
提刑司向来有“宪台”之称,是圣上布置于京畿之外的耳目,权势非常;而京中户部牵扯众多,牵制六部,能放在此位上的人,几乎均是圣上心腹。赵琮二十有余的年纪,便已担此重任,可谓前途无量。
赵琮但笑不语,悠悠一眼望去,竟正对上万嵎一副平眉淡目。二人皆为榫君,在一众文武百官中身形颀长如鹤立鸡群,万嵎亦看到了他,眼神倏尔便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赵琮眉梢微挑,冲他颔首,亦回以挑衅一笑。
道士唱法,老僧超度,一柄桃剑刺挑几张黄符,搅于禽血,明火焚之,当空一扬,纸灰如蝶,纷纷落在那口楠木棺椁之上。观礼过后,血亲子嗣随棺再相送到城外下葬,其余众人便四散而去,有政务的回官府坐镇,无事闲臣便各寻去处。
万嵎担心纪殊,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刚一上马,就见小厮陆平跑了过来,急急道:“将军,不好了,方才阮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宝珠到府上寻您,说是姑娘她头疼害热病,烧了两日未褪,服了药也不见好转,昏昏睡着,梦里还一声声喊您。阮家上下都担心得紧,让您过去看看阮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