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一手提起提把,一手捏着喷嘴,对上嚣张浓烈的火舌,咬着牙喷出白色的干粉。它们像雾一般在空中迅速蔓延。火仍旧没能熄灭,周柏奋不顾身地往大雾的深处奔入,那是一片被遮挡住视线的未知之地,又像是一块危机四伏的陌生领域,好像他跳进去后就再也无法抽身。我很想把他往回拉,可缥缈的干粉此刻好似有千斤重的力量,一个个小颗粒附在衣服上,压得我无法前行。
所幸,火最终还是被扑灭了。
我打开窗户让黑烟和粉尘随着风一并吹到遥远的天边。
周柏“哐当”一声扔下灭火器,双手紧紧地纂成拳头,手背的血管骇人地迸发,颤抖再颤抖。我们一家深感不妙,自发围在周围,沉默地关怀着圆圈中心的他。
周柏只定了几秒,转身一拳打在周落的脸上。这一拳狠又准,肉与肉相撞的厚实感击在每一个人的痛觉神经上。
周落被巨大的冲击力扣在墙上,鼻血唰唰地滴在烤焦的地板上,他后知后觉捂住鼻子,推开了他人的搀扶,重新站直身子,一双眼睛亮得发狠,毫不畏惧地与周柏对视。他平日极其爱哭,现在居然没有闪出一丝的泪花。
“火是你放的。”周柏用陈述的语气发出一个问句。
周落答:“是我放的。”
“混账!你要造反?去给我下跪!”我爸怒吼道,叫人把周落领下楼罚跪。这是一种变相的调和,总之要先把两人分开。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烧了。”
我连忙接腔,开始查看四周的残留物。
房间大概十平方米,靠在墙角的书柜受损最为严重,摆在上面的物件被火吞个精光,无一幸存。
我想别是什么重要文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张只剩一脚的硬纸张,翻过面来,隔着黑乎乎的炭粉看到了一半的人脸。这是一张我的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原本是什么样子已经没有印象,为何在周柏的书房里更是无从可知。
我后知后觉朝门口看一眼,书房的墙壁上居然还有一扇通向这里的门。
周柏把照片抽走,眼神晦暗不定:“爸,周溪,你们都出去吧,这里让我来收拾。”
“没有烧掉重要的文件吧。”
我一边询问,一边往后退。就像触及了野兽的私有领地,踩到了一个人心灵暗处的边缘,我不想惹麻烦,正散发善意与安抚的信号,与此同时谨慎地脱身。
“……没有。”他的声音无比的低哑:“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周落挺直脊背在楼下跪着,手上、脸上都是鼻血,鼻子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两边唇角向下压,死都不要认错,也不愿告知他这样做的原因。
家里的气氛阴沉下去,直到吃晚饭的时间,周柏才走出书房,企图把周落从地上拽起来。
明明是周落放火烧了他的书房,他却反而说:“对不起。”
周落一下打开伸过来的手,撑着地自己站起来,走出一步,身形一晃,好在迅速稳住,踩着不适的步子上楼进屋,将卧门紧闭。
我说:“我去看看。”
我心中其实也并无太大的把握,试探性地敲敲他的房门,轻声唤道:“周落。”
“二哥?……进来吧。”
我有些喜出望外,推开门走进去,见他可怜巴巴地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把脸埋其中,肩膀时不时耸动,应该是在哭。
我正琢磨要用什么话去安慰他,他自己先愤愤地扔开枕头,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周柏真他妈恶心!”
我抽几张纸擦去他的眼泪,拍拍他的肩膀。
这样并未起到什么安抚作用,反而更加助长气焰。
“那个房间他妈的全是你的照片和用过的东西,真是变态!他想搞乱伦!恶心!”
他浑身都在颤抖,激动地落泪不断,按住我的肩膀,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把压抑许久的秘密崩溃式发泄:
“看你跟何青分手了他就按捺不住,今天又对你动手动脚,我都看到了!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他,他还是这样,喜欢自己的亲弟弟,真他妈恶心!他简直不是个人,是没有伦理观念的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