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怎么办?
从辅导室里走出来,小钟揉揉昏昏的脑壳,才意识到自己气昏头,一时冲动,做了越界的事。
或许这所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会将她当成不良学生,做出乖悖骇人的事,才是不出所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那么讨厌钟老师。
不如说讨厌的人是她自己,她见钟老师文弱书生好欺负,就故意拿他撒气。
但是经此一事,他大概也讨厌她,不会自找尴尬地再来招惹。
她就继续在班里当个隐形人,直到毕业,这样也够了。
正所谓,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来到周五。
钟老师的执着出乎意料。他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丝毫不觉得尴尬,等到周五那天,也还是坚持家访,一放学就将小钟拎走。
小钟原快忘了此事,一时又紧张起来。她紧赶慢赶在后面追着,从教学楼追到地下车库,一路慌张地念叨不停:“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还留着那天的证据,等见到妈妈,当场就告发你。按她的性子,一定会闹上学校,到时候你就等着瞧吧。”
“我跟你说真的,才不是开玩笑。”
“你倒是走慢一点,听我说话。”
……
钟老师在一辆显眼的渐变银色豪车边上停下,轻描淡写道:“家访是一定得去的,上车吧。”
“喂——”小钟叫住他,“不是吧,真要来?”
“你不也跟过来了吗?要不然,你跟我回家?”他径自坐进车里。
诶?
轻佻的玩笑话令她错愕。平日上课,他总是绷着一张冰山脸,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行事严肃板正,甚至显得拘谨。
只有在人后,他才偶然摘下面具,露出活泼的一面。每每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又将假面原封不动地戴上,似恶作剧后,小孩故作淡然地藏起把柄。
这可一点都不幽默,还显得无趣又老套。小钟反不屑地垮下脸,绕至后座,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不知为何,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小钟到底没法毫无波澜,再次独处于密闭的空间,忍不住回想起先前种种,他调戏她。
为缓解同行的尴尬,她又随口问:“你认识路吗?”
“纸月咖啡屋?我知道的,离我家很近。我记得七八年前就有这家店了,那个时候还没出国,你也还很小吧?”
咖啡屋坐落在芙蓉里最繁华的街区。他说在家附近,也就意味着,他果然住在市中心。
好家伙,原来坊间这两条“不靠谱”的传闻都是真。
身为教师的收入,恐怕没法承担如此奢侈的生活。何况他那么年轻,才刚入职,没有任何职称,是富二代应该没跑了。
她产生新的疑惑,“你自己有车,那天为什么要坐地铁?”
“我想想……开学那天吗?应该是宿醉,没法开车。那天在路上遇到你了,对吧?”
“是啊。”小钟道。
这对她仍是如在眼前的事,在他说来,竟已经隔过那么久,须仔细回想着才能确认。
又冷场了。
行至下一个路口,车在红绿灯前停下。他含了一粒薄荷糖,道:“我有一位朋友很喜欢纸月,一直跟我说,纸月的老板应该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
小钟暗暗不以为然。无论他想说的“会过日子”,是指有生活品味,还是会持家,两者似乎都不可能用来形容真实的妈妈。
她所知的妈妈,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不见有个长远的谋算。小钟跟着她,既有一掷千金的奢侈日子,也曾因创业失败节衣缩食。生活每每忽好忽坏地乱涂,怎就会过日子?四不像才对。
小钟不戳破,只干笑一声应道:“我替她谢谢你。”
纸月对于妈妈,的确是精神栖息地一般的所在。哪怕是生意兴旺的时候,纸月都很难说在盈利,小有亏损才是常态,她还是坚持开了如许多年。妈妈难得有如此长情的时候。
“去年装潢成浅绿色系,我最喜欢这次的风格。”
“原来你去过呀。”小钟得意地翘起尾巴,知道他看不见,毫无顾忌地流露“求夸奖”的欣喜,“那面壁画可是我画的。就是初中毕业的暑假,我每天下午都去那。”
大钟恍然大悟,“我有印象。我们那个时候就应该见过了。”